先取了一个给崔杳,自己方又?拿起?一个。
布面半新不旧,但是极干净,极厚实?细致,显然编织人极用心。
张问之紧随其后,也朝小?道童笑了笑。
蒲团是拿干苇草编织的,正面缝了一层蓝灰色的土布,硌得张问之手掌生疼。
众官员平日养尊处优久了,免不得嫌蒲团粗糙,奈何季承宁已安稳地跪坐下了,他们面上不敢流露出丁点不满。
被硌得倒吸一口凉气也能生生吞咽下去。
崔杳规规矩矩地跪坐下,腰背挺立如竹,但丝毫不显刻意,好像这些雅正的规矩章法已经深深篆刻进他的骨血中。
季承宁一撩衣袍,坐在蒲团上,一条腿曲起?,胳膊懒洋洋地撑在膝头?,虽散漫,却自有三分别样的风流洒脱。
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?季承宁。
烈日如火。
众人坐在蒲团上但觉如同置身碳炉,烤得皮肉发疼,满头?满脸热汗,一呼一息间沉重而迟缓。
季承宁余光一瞥,正落在身侧的崔杳脸上。
后者脸上一滴汗都不见,好像是拿整块冰精雕细刻出来的。
季承宁啧啧称奇。
不过身上太凉到底不是好事,说不准是隐疾,不若请之前给殿下诊病的医生再给阿杳……
“将军,”陈崇先开口,“敢问将军召下官们过来,究竟有何章程?”
季承宁看了他一眼。
不以为?忤,反而弯唇,他笑道:“实?不相瞒,我今日来是请诸位襄助。”
“将军请说,倘若下官等能为?将军解忧一二,便是赴汤蹈火,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。”
话一说完,张问之久皱眉看了陈崇一眼。
陈崇未免太沉不住气了!
张问之固然明白?陈崇犯下滔天大错盼着?讨好季承宁让他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,但,季承宁看起?来可不像是会帮他的,与虎谋皮乃是自寻死路!
季承宁笑,“诸位大人不必紧张,不必诸位为?我舍生忘死,”他环顾了一圈紧张的众人,“只需要取些诸位的身外之物。”
果然是要钱。
众人面面相觑,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笑意。
听到季承宁的目的,张问之姿态都放松了不少。
他亦笑道:“原来如此,既然将军开口,下官便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只是,此处不是好的说话所在。”
季承宁抬眼,“朗朗乾坤,诸神面前,”他一挑下巴,示意张问之向正殿内的神像看,“再没有比这更?好的所在了。”
张问之语塞。
季承宁是不是听不懂话,行贿这种事,这种事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吗?
除非……
张问之心中蓦地升起?了种极不好的预感。
果不其然,下一刻,听季承宁道:“不知诸位大人去街市上瞧过粮价了没有?一斤大米五百钱,比黄金都不差什么?了,不知在场诸位一月俸禄几何,能换几斤粮食?”
在场诸人无一个靠俸禄过活,皆讪讪无言。
心中却很?是不满,他季承宁明明是在平定鸾阳叛乱的,现下叛军的头?颅没看见砍下来一个,倒来管这些闲事。
季承宁不知想到什么?,话音一顿,再开口时,声音愈发沉了,“这样贵的粮价,寻常百姓就?算卖儿鬻女亦支持不了几日。”
一官员低微地嘶了声。
他紧张地抬头?,见无人注意,又?将头?迅速低了下去。
他方才手一直压着?蒲团,翻开手掌一看,但见掌心压得通红,最深处已经泛紫了,连手都被硌成这样,不知膝盖得伤成什么?惨状。
待回府了,得叫小?绵儿多给他擦擦药。
一点笑纹浮现在唇边,转瞬即逝。
整个空场寂静无声。
季承宁拱手,真挚道:“诸位大人倘若能拿出一二解救百姓。本?将军感激非常。”
张问之掐一把?拉住季承宁的手臂,“下官等不敢受将军的礼,”季承宁态度出乎他意料地温和,想想也知道,季承宁就?算再张狂,也不敢在地方一口气得罪这么?多人,他脸上的笑容不得有真切了几分,“将军为?国为?民,下官等又?有何惜?”
地方有灾变时,除了朝廷赈灾外,也会要地方官员、大户、豪商出钱出粮,不过上下沆瀣一气,国法在上,下面自有应对,真正能落到百姓手中的,有十中二三已是格外开恩。
众人明白?季承宁的意思?,愈发放松了。
季承宁到底年岁小?阅历少,方才弄那么?大阵仗,他们还以为?要抄家呢。
崔杳眸光一冷。
季承宁余光瞥到表妹沉得快要滴下水的脸色,以为?他不喜欢这样虚与委蛇的场合,朝表妹微一摇头?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张问之方才出了一身的汗,手指湿冷,五指紧紧地贴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