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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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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大爷,林砚怀疑他磨完这锭墨,能直接赶上下班的时间。

“林员外郎。”武郎中那圆润得能滴出油来的嗓音,毫无预兆地穿透公廨的沉闷空气,精准地砸在了林砚耳中。

武海闵身形精干,不过三十来岁年纪,一身浅绯穿得熨帖整齐,步履轻捷无声,踱过来时像一片滑不留手的瓷片。

“那份祥瑞考,陛下可是等着要的。”他停在案前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,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,“你文采斐然,见解独到,此等重任,非你莫属,你辛苦一下,快些写出来。”

武海闵那只保养得宜的手,看似随意地落在林砚那摞关于乌鸦的狗屁草稿上,指尖轻轻一弹,拂起一层薄灰,动作轻巧得像掸去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。

“本官深知你辛苦,能者多劳嘛。”他微微倾身,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,“栽培你这样的后起之秀,是本官分内之事,也是你的造化。”

那笑容依旧挂在脸上,眼睛弯弯的,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静水,映不出丝毫真切的暖意,只透着精明的盘算。

“待此稿呈上御览,陛下龙心大悦,头功自然稳稳落在你名下,届时你便能更进一步,前途无量。”武海闵顿了顿,语气陡然带上几分语重心长的期许,“放手去干,莫要辜负了这份天恩与本官的期许。”

林砚的腰板瞬间挺得笔直,脸上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扯出一个标准弧度,恭敬温顺,滴水不漏:“大人谬赞,下官惶恐,定为大人分忧,肝脑涂地,在所不惜。”

每一个字都像从蜜罐里捞出来,裹满了甜腻的忠诚,微微垂首,姿态也谦卑得恰到好处。

林砚心底却有一万匹马在奔腾。

爸了个鸡的!

你爹要不是吏部尚书,你看我搭不搭理你?

林砚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杀意不要泄露。

他这龟孙顶头上司武海闵,有一个当吏部尚书的爹,吏部啊,掌管着官员考核,林砚得罪不起,得罪了武海闵,不光是他的考核会受到影响,还有他爹的、他舅的、他外放到地方的兄长的,都跑不了。

不能因为他一人拖累全家,林砚只得每天忍气吞声伺候武海闵这大爷。

今有“我的区长父亲”。

古有“我的吏部尚书”父亲。

分忧?分你个大头鬼的忧!

肝脑涂地?我看你是想让我脑浆子都熬出来糊你的墙!

乌鸦左飞三圈?它怎么不直接飞你头顶拉泡屎开个光?

还祥瑞考?考你奶奶个腿儿!这破玩意儿除了烧给灶王爷糊墙,还能干嘛?擦屁股都嫌硌得慌!

前途无量?无量个屁!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事,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轮不到老子头上!我就是那拉磨的驴,还是蒙着眼原地转圈那种!

能者多劳?我去你祖宗的能者多劳!活全是我干,锅全是我背,功劳你全收!你那张脸皮是城墙拐角砌的吧?厚得能防大渝神机营的火炮了!

林砚在心里将武海闵好一通问候,又挂着假笑把武海闵给送走,这才慢慢地研磨提笔,继续写那份神经病奏章。

想归想,闹归闹,不能拿脑袋开玩笑,林砚下笔后,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自己对当今圣上的赞美。

伏惟陛下,德合穹昊,道贯幽明。

至诚格天,精禋有赫。

前日南郊大祀,紫气氤氲,瑞霭纷披。

当陛下降阶,祼献方终,玉帛斯陈之际。

忽有玄鸟,秉贞一之性,应太和之机,自巽方振翼而来。

其羽如墨,其鸣清越,迥异凡俦。

盘旋于泰坛之上,仪态端方,不惊不扰。

尤可异者,此灵禽循天道之规,遵阳数之极。

首自左而旋,周行三匝,其轨圆融,其度精准,若合符契于周天星斗之序。

每一盘旋,皆引祥光隐现,瑞气蒸腾,观者无不肃然动容,咸谓圣德所召,天心眷顾之明征也。

臣谨考《周礼·春官》,有“大司乐掌六律、六同,以致天地神示”之训;《易·系辞》云:“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变化见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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