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子在他指间灵巧地滚动,咔嚓作响。
崔杳静默几?秒,“倘粮食不足,人?吃人?是惨剧,可孟起身为萧定关的亲信,显然不缺粮米,”非但不缺,借着?萧定关的势,珍奇之物?定然任其挑选,吃人?非但不是不得已?而为之,反倒是故意显示权柄,“故,此人?丧尽天良,当死。”
季承宁颔首。
神色却依然有些迷惑似的。
半晌,季承宁轻轻道:“张让固然是个畜生,萧定关蛊惑百姓,以谋私利,更罪大恶极,合该千刀万剐,然,”他抬头,眼神竟有几?分恻然,“能让这等畜生聚集了一城百姓,为其所用,始作俑者,到底是谁?”
说到最后,嗓子已?哑得不能听了。
崔杳瞳仁猛地一缩。
季承宁没有注意到崔杳的表情。
他像是在一场长梦中未醒,神智说不出是清明到了极致,还是混沌到了极致。
魏朝这棵参天大树内里早就被蛀得千疮百孔,若不能壮士断腕,破釜沉舟地变革,日后,这样?的起事只会?越来越多?。
萧定关滥杀无辜,假借大义之名全自家私欲,他杀萧定关是理所应当,可若后来当真出了个顺天应民者,他的刀又要指向谁?
拿人?命,做他功成万古的代价吗?
青年将?军面上没有分毫表情,唯眉眼动颤,愤怒烧得他眼底泛红。
崔杳有一瞬垂眸。
他像是不解,看了眼自己急促起伏的心?口。
胸膛奇异地震颤。
刺痛,又焦渴。
“究竟,”季承宁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,“是谁之过?”
崔杳伸手,一下掩住了季承宁的唇。
指腹碾压唇肉,那触感相当柔软,这样?锋利张扬的小将?军,唇瓣竟能如此柔软。
好似,撬开了蚌,露出内里软红的肉。
叫人?想,再过分一些,将?手指探入其中,看看能不能逼出他更多?的反应。
手指幽冷,冰得季承宁一震。
他如梦初醒。
二人?视线倏然相撞。
崔杳喉结滚动了下。
此地实在,太热,太热了。
“表妹?”
顿了顿,季承宁轻叹道:“表妹对我挂怀之意,我清楚,只是我心?中所言,实在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”
崔杳没说话?。
他总不能和季承宁说,他并非想要季承宁缄默住口。
而只是,想摸摸他的嘴唇。
季承宁苦笑,摇摇头道:“若我爹泉下有知,知道我说了这么些大逆不道之言,恐怕恨不得将?我的腿打断。”
崔杳却摇头。
他不知何时半跪在季承宁面前,比席地而坐的小侯爷高出大半头。
是个,极其便于拥抱的姿势。
“世子,”他手指无意般地绕上季承宁垂下的发丝,一圈,又一圈,逐渐收紧,“如是令尊,见到世事如此,也许,会?有与世子一般所想。”
季承宁一震,他猛地抬头,好像第一次见到崔杳。
可崔杳没有躲避他的目光,反而跪直了身体?,定定地看着?他。
像是怕季承宁看不清,崔杳还极其体?贴地托住了季承宁的下颌。
四目相对。
月光下,崔杳的眸光清越无比。
崔杳声音轻极了,也郑重?极了。
“此皆非世子之过,何必自苦已?极。”
为何要拿帝王的过错,来磋磨自己?
季承宁怔怔地看着?崔杳。
他不知崔杳是安慰还是真心?,但无论是真心?实意,还是信口敷衍,都让季承宁微微发抖。
他忽地生出了种想大哭,又想放声大笑的欲望。
天地之大,亿兆生民,能有心?意契合者如眼前人?,他该万分庆幸!
一时间眼眶酸胀紧绷,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,方才种种自厌和踌躇渐褪,可一种更诡异的心?绪上涌。
季承宁下意识要偏头,奈何崔杳眼疾手快,二指钳制住了他的下颌。
“你将?我想的太羸弱了。”季承宁摸了摸鼻子,“阿杳,你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