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承宁道:“只要表妹不忘,我就不会忘。”
崔杳笑。
明明是再轻柔动听不过的声音,却透出了股切齿的味道,“好。”
他蓦地松开季承宁。
季承宁顺势放手。
他往后一靠,倚着廊柱,“阿杳。”
崔杳看他。
“多谢你。”
此时天色已暗,庭院中烛火熹微,随着清风摇曳,朦胧错乱的光影正打在崔杳脸上?。
他比白日放大的瞳仁猛地缩紧。
如被蛊惑一般,落到季承宁破损的,还有些濡湿的唇角,而后,一下?移开目光。
这样狼狈的样子,方才?还被牢牢锁在怀中,清醒后竟然还不忘对他说谢谢。
望之,好欺负的要命。
纵然知道季小侯爷是个怎样刺手的性子,崔杳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升起?了点,微妙的不满,仗着好身手和好家世从来没吃过亏,防人之心几乎没有,倘若现在来的不是他,而是诸如李璧,还是其他什么不够忠心耿耿的狗,世子会不会也让他们……
崔杳面无表情,强迫自己不去深想。
可那些下?作的念头魔魅一般地缠着他,挥之不去,并且,愈演愈烈。
“我与?世子休戚与?共,”崔杳听到自己嗓音怪异,又咳嗽了声,“世子无需言谢。”
季承宁笑了起?来。
崔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。
但马上?,他就不笑了。
他垂眸,“我出京之前想过,鸾阳的民变未必如陈崇奏疏上?说的那么简单,先太?子的旧部煽动?闹事,哼,”季承宁冷笑,“先太?子从生至死未出过京城,阿杳,季家虽算不上?高门世家,但与?皇族关系颇亲近,连我对先太?子都毫无了解,何况这样边陲之地的百姓,怎么可能因为所?谓的旧部振臂一呼就相应,其中必有缘故。”
崔杳颔首,轻声道:“先太?子周昶资质平平,所?遗文书少之又少,诚如世子所?言,连你都不清楚,可为何,鸾阳百姓闻此,却应者如云?”
二人对视,俱皆了然。
更?明白,对方在想什么。
有那么一瞬间,季承宁生出了喟叹之感。
噩梦中的刺客化作活生生的人,他起?先的确深觉可怖,然相处日久,愈觉崔杳此人不但异乎寻常地聪慧,与?他默契,更?,更?令季承宁欣喜。
欣喜世间能与?此人,简直,可谓知己。
若非事态紧急,季承宁甚至想和崔杳月下?共饮。
他摇了摇脑袋,把偷得半日闲的想法?从脑袋中晃出去,沉声道:“陈崇必定有所?隐瞒,我观陈崇与?张问之于宴会中神色平淡,纵然二人是为招待我们,不能太?过沉溺,可一个如陈崇所?说的谨小慎微恪尽职守远离声色的官员,见到此情此景,不该没有任何反应。”
无论是痴迷容色,流连富贵,还是对这种荒唐的厌恶,都没有。
说明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。
崔杳站在季承宁面前。
小侯爷面色白中带青,如一块刚刚雕琢完美的且末玉,唇上?丁点血气也无,看得崔杳心头发沉。
对季承宁身体的怜惜,与?愈演愈烈的杀意融合在一处,他垂眼,勉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?来只是温和。
他站着,季承宁靠着,他便很自然地伸出手,贴上?季承宁的太?阳穴。
幽凉的触感弄得季承宁耳尖抖了抖。
“阿……”
拒绝的话只来得及发出气音,就被崔杳说话的声音盖过,“我们来时,”季承宁要听他说话,赶紧住口?,崔杳唇角微扬,“听到百姓说鸾阳从去年就不曾下?雨,天灾严峻,官员再不加以安抚,赈灾,百姓死伤太?多,民心涣散,这时候,来了一行?人,陈崇说他们做生意,鸾阳并不富裕,那些假扮商人的逆贼卖的货物,说不定就与?民生相关,他们很有可能那这些货物……”
季承宁接口?,“邀买人心。”
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的太?阳穴,指尖微微凉,却不冰,舒服得额角发胀的季承宁差点没去蹭蹭崔杳的手指。
幸好理?智尚在,他及时忍住。
他尴尬地别开视线,“人将?死,面对活命的机会,有所?动?摇是人之常情,更?何况,陈崇于他们非但无恩,反倒,早有深仇大恨。”
崔杳轻轻嗯了声,声音放得很软。
落到季承宁耳畔,他下?意识想躲避,反应过来又笑自己小题大做,任由崔杳揉按。
“不过,眼下?我们所?知不多,”季承宁道:“鸾阳之事实在复杂,我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所?谓的先太?子旧部,说不定,就是陈崇作恶多端激起?了民变,不得已寻了个理?由扯出先太?子。”
况且,为何是先太?子?
难道,季承宁目光一凛,先太?子之死也有疑窦不明吗?
崔杳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