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杳眯眼。
李璧一惊,他甚至以为那东西?是什?么野兽,随着对方的靠近,浓郁的臭气扑鼻。
那是一股皮肉腐败的臭味和馊味混合的味道,熏得李璧简直要淌眼泪,他强忍着不?适定睛看去,面色惊变。
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?!
那是个男人?,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,他们看见的黑乎乎的东西?其?实是男人?身上缠着的破布和凌乱的头发,他有气无力地躬着腰,贴地行走,所以远远望去显得十分低矮。
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李璧和崔杳,旋即,又变成了一种说不?出的觊觎。
尤其?是在看到崔杳时,干瘪的喉结居然激烈地滚动了几下,眼神渴慕又贪婪。
但,不?是对美色的垂涎。
而是,李璧毛骨悚然,饥饿。
在他看来,这两个精壮的、白皙的、骨肉匀称的青年是无上珍馐,他居然是想?吃人?!
李璧朝他伸出手?,“老?,老?丈。”
男人?猛地后退了半步,一只手?还紧紧插在胸口,似乎在护着某种东西?。
李璧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崔杳。
却见崔杳手?探入袖中?,他心惊胆战,生怕这个脾气不?好的崔先生动手?,他下意识想?要阻止,而后——崔杳拿出了一只饼。
李璧还没等放下心,手?无缚鸡之力的崔督运就?上前两步,将饼送到男人?面前。
男人?眼睛一下就?亮了。
他不?可置信地看着崔杳,忽地伸出两只干枯黑瘦的手?,一把抓住饼,崔杳顺势松手?,他不?废吹灰之力地把饼扯到怀中?。
“砰。”
他一直护着的东西?落到地上。
男人?被吓了一跳,凶相立现,他猛地张开?嘴,口内的牙已?经被全然变黑了,牙齿东倒西?歪,散发着恶臭的口狠狠朝崔杳的手?咬去。
肉,饱满的,活生生的肉!
“崔……”李璧正要拔剑。
“啪!”
崔杳倏然抽刀,牙齿与锋刃相撞,男人?大惊失色,猛地退后了好几步,而后竟手?脚并用,飞快地跑走了。
刚才种种示弱,居然是为了让他们放下警惕。
李璧忙上前,“崔先生,你没事吧?”
崔杳摇头,“我没事。”
他捡起那根骨头。
细细长长的一截,略有些弯曲,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血丝,在有肉的地方落着几枚七扭八歪的齿印。
人?的齿印。
李璧瞳孔陡然缩紧,“这是人?骨?!”
看大小,应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小臂骨。
崔杳微一颔首。
他一面手?帕包了骨头,一面径自上前深入林子。
李璧强压着汹涌的恶心感,快步跟上去。
浓郁的臭气扑鼻。
他这才意识到,他们方才闻到的味道不?止是那男人?身上的臭味,还有林子里飘散来的恶臭。
那是一种无法?用语言形容,令人?想?要拔腿就?跑的不?祥味道。
林木缺水早已?枯死,黑灰色的枝干狰狞地伸向天空的方向,地面亦是死一般的黑灰,唯有,二?人?脚步猛地顿住,唯有眼前的壕沟内,有红、白、黄、绿种种异色交相辉映。
是,已?经溃烂,被开?膛破肚的尸体,还有,层层叠叠的,累累白骨。
“哕——”
李璧转头吐了个昏天黑地。
是恶心,是恐惧,还是痛苦?
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,他分不?清。
朦胧的泪光中?,他看见崔杳站在数以千计的死人?前,脸上毫无表情。
李璧甚至感受到的愤怒,他想?质问崔杳为何如?此平静,简直没有属于人?的感情。
可下一刻,崔杳以手?帕,将手?中?的小小骨头异常仔细地、专注地包裹起来,放入袖中?。
李璧怀疑自己看错了。
不?然他怎么会在那张冰玉一般冷漠的脸上,看到了抹一闪而逝的悲戚。
崔杳转身而去。
李璧吐得头晕眼花,强撑着跟上。
二?人?飞快回到营寨。
李璧苍白着一张脸,将事情如?实禀报。
出乎他意料的是,季将军的反应非常,非常平静。
不?对,不?是平静。
李璧盯着季承宁的脸想?。
是一种,失望与厌恨到了极致的麻木。
他命军医准备好遮罩,亲自带了二?百余人?与他们回到刚刚发现尸坑的地方。
此处本就?不?浅。
四面还隐隐可见石壁,从前大约是拿来蓄水的深池,但死得人?太多?,无处安葬,或者说,他们没有家人?给他们安葬,只得全部躺在深池中?。
诸军士无言。
天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