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,抱怨道:“这是一碗吗?这是一海缸!”
崔杳只笑,温柔地哄道:“良药苦口。”
大抵是这药太苦,季承宁只觉脑中一层雾散了,竟神清气爽不少,他哼了声,想反驳,又苦于当真如此。
崔杳接过药碗,目光在碗边缘湿润的痕迹上一划而过。
这当然不是季琳命人煎的药。
但,只要说是季琳送的,季承宁就会乖乖地、顺从地一饮而尽。
崔杳垂眸,竭力去遮掩,眸中几乎不可抑制的阴霾。
季承宁背对着他,一无所觉地笑道:“表妹守了一整夜实在劳累,不若回去歇息吧,你也看到,我现下大安了。”
崔杳转头,微笑道:“好。”
送走了崔杳,季承宁先沐浴更衣,又被阿洛按着草草吃了两口鸡丝粥和小菜,这才得以脱身去寻季琳。
朝廷律法规定,除了值守官员,花朝节在京大小官员一律休沐三日。
季承宁问了看竹,知道季琳就在罔乐堂,且并没有在和旁人议事,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。
“嗯?”
然而,季承宁环视了圈,却见正堂内并无人,桌案上散着三两卷宗,并一杯茶。
茶上早无热气,季琳仿佛已经离开片刻了。
季承宁有些疑惑,以为看竹看错了,他正要退下,忽闻内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
是,擦燃火折子的咔嚓声。
他天天摆弄火枪,这种声音听了没一千也有八百次,料定内里定全是书简卷宗,若有粗手笨脚的仆从不甚点燃了书卷,必要酿成大祸。
思及此,季承宁绕过屏风,径直踏入内室。
“刷拉——”
季承宁扯开帘栊。
触目所及却不是想象中汗牛充栋盈箱累箧的藏书,这被三面墙隔出来的内室并不大,前后不过两丈而已,占据了大部分的乃一神台,上立着个垂首低眉,神情悲悯的神像,不过十寸高矮,却篆刻得极其精致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神像泛黄,并非常见的瓷、玉所制,而是——槐木。
怎么能用槐木造像呢?
季琳正立在神台前,手持三根细香,闻声转头。
幽幽的红点正卡在季琳下唇心的位置,很像,一颗血红的痣。
季琳望着他。
神像望着他。
慈悲的细长眉眼俯瞰着他,季琳冷淡至极的眼睛也俯视他。
季承宁一惊。
有那么一瞬间,季承宁简直觉得这神像和二叔的眉目有些相似,烛火幽暗,衬得一活人一死物好像长着同样的脸。
季琳见是季承宁,蹙紧的眉心慢慢展开,他侧过身去,照旧将香插入炉中。
“宫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,”季承宁轻声道:“我给二叔惹麻烦了。”
季琳淡淡地说:“你知道自己惹了麻烦,还不算无药可救。”
季承宁眸光流转,不接口,却反问道:“二叔很不愿意我去轻吕卫做官吗?”
季琳持香的手一顿。
“咔。”
一截香断在掌中,滑落下来。
季琳便干脆用力,将折断的半截香捏碎了,和香炉中厚厚的余烬堆积在一起。
季承宁被他一袭动作看得瞠目结舌,从未见过像他二叔这么拜神的。
且不说那神像究竟是哪路神仙,哪有给人家上香上到一半折断香又碾碎的,这是在祈愿吗,分明实在结仇!
季琳偏身,“何以见得?”
季承宁道:“我任职轻吕卫,这官说大不大,且干得还不过是京中巡视这样的小活,但素来只有陛下亲信才能为之,是炙手可热,可直达天听的好官职,这样的美事落到我身上,二叔就算再气我冲动,也不会连笑脸都不给我。”
季琳又拈起一根香,不说是,也不说不是。
“二则轻吕卫在京中巡视,要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所结交得达官显贵必然不少,可若眼中容不下沙子,不知变通的傻子做司长,只会得罪人。”
季琳嗯了声,示意季承宁继续说。